柯德莉夏萍的飛機裝| 葉一南| 立場新聞 - 立場新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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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快達航空公司，快捷直達航線：乘機啟程後， 31 小時內可抵達雪梨，經商旅行，均甚妥適……」由香港飛去澳洲，竟要 31 小時？朋友傳來一系列香港懷舊報紙廣告，裏面有「永遠包整」的梁蘇記、 120 元一圍的英京酒家翅席、以及「匠心獨運確稱奇」的得其利是表等等。最吸引我注意是這段 Qantas 快達航空的廣告，因為從來不知道，在五十年代飛一轉去雪梨，是今天的四倍時間，以此推斷，去三藩市，豈不要三天？人都癲……。以前聽說，大戰期間飛行技術突飛猛進，和平之後，空中旅遊開始普及，五十年代因而被叫作 Golden Age of Flying 。看狄卡比奧 Catch Me If You Can 電影，空中少爺俊男美女，我一直以為很高級很閃亮，一切美好，不是嗎？ 31 小時有些反高潮，為了滿足好奇心，看了幾天資料，包括張瑛及芳艷芬粵語長片走出停機坪的片斷，終於知道當年乘飛機的真相。

機票價錢絕對非常高級，如果以通脹計，是今天的 2–3 倍，如果以平均工資計，是 5 倍，一般市民消費不起。既然「乘飛機」本身已經是一個身份象徵重要節目，說不得在機上碰到那一位名人政客，非富則貴的行頭自不能少。所以看到柯德莉夏萍戴着蘑菇小帽，花邊手套，珍珠項鍊配着連身 Sabrina 電影內的黑裙子下機照片，大家實在不用驚訝，因為旁邊那位男士，亦必然是孖襟西裝一套，加上光亮皮鞋袋巾煲呔。我是由衷佩服當年 travel in style 的乘客，尤其知道五十年代大部份還是用螺旋槳飛機的時候。這款舊式飛行工具，十分嘈吵，因為要保持低飛，容易被氣流衝擊，因此當年航空事故是今天三倍，去一次洗手間可能會扭傷頸椎。這還算了，貴客們一身華服，在機上顛簸兩天，一方面嘔吐袋常伴身旁，另方面要保持冷靜，優雅地呷一口馬天尼，這手絕技不易練成。

我記得第一次乘飛機，心情很興奮，升空時一直望着窗外，看城市消失看穿越雲層。然而，興奮只維持半小時後迅速消退，於是開始聽音樂看電影。相信五十年代一樣，窗外再新奇也不能望太久， in-flight entertainment 技術又未出現，怎辦呢？幸好當時的座位寬闊，普通位比得上今天頭等艙，乘客不用變成三文治。除了看書本及雜誌，機內提供航空公司的自家名信片，客人可寫下飛行感受寄給親友。畢竟大部份人沒此經歷，六十年代我們收過一張泛美航空的明信片，感覺很珍貴。最能消磨時間相信是飛機上的酒吧，內有吧椅及沙發，大家可以隨意談天，開一個小型派對，酒水無限供應。不過，有一個問題，這年代不論男女，煙民佔多，雪茄煙斗香煙齊飛，機艙內煙霧彌漫，非煙民要否戴防毒面具上機？

說到食物，比起今天豐富太多。看相片，有一些航空公司請了正式廚師，全套白色制服，白色高帽，推着餐車招呼客人，上面有整盤龍蝦、或一隻大火腿、或烤牛柳即切即吃。魚子醬及香檳免不了，各式芝士及甜品亦是一車車地出現。最誇張是法國航空，海報上看到原隻山雞連毛拿出來，不知是真是假，飛機餐原來也曾有一段令人垂涎的日子。

不能不提空中小姐。泛美航空的守則如下：有一定身高，不得超過 130 磅，單身， 32 歲是退休年齡。頭髮不能過領，帽子全程戴着（幾十小時！），飛機升空後，才可把高跟鞋換成平底鞋。看到一條要求，難以置信，空姐一律要穿 girdle 束腰緊身衣，據說主管親自檢查，看制服摺痕便知內裏乾坤。航空公司視空中小姐是吸引客人的產品，當年高尚職業的要求，在今天平權呼聲下，自是不能接受。

六十多年航空歷史，改變極大。如果能回到從前，很多事情我想試一試，但不包括在五十年代乘飛機去旅行，兩天困在嘈吵不穩的煙艙裏面，不論空姐多美，食物多妙，我也頂不住。知道當年實況，看着瑪麗蓮夢露、依麗莎白泰萊、嘉麗絲姬莉等大明星，在空中折騰了數天，還可以花枝招展儀態萬千地步出螺旋槳飛機，能者無所不能，我心裏充滿無盡敬意。

原刊於《蘋果日報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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